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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越現實性哲學的對話

編輯日期：2014-6-17  作者：張世英 陳志良    

    陳志良：我們已經到了一個以創(chuàng)新作為時代精神的時代，創(chuàng)新、創(chuàng)意、創(chuàng)造是一種不同于以往實踐方式的新的實踐方式，可以稱之為創(chuàng)造的（創(chuàng)新的）實踐。從現在的觀點看，以前的人類的實踐只能稱做改造的實踐，而人類更早的實踐只能稱做自然的實踐了。關于創(chuàng)造的實踐與改造的實踐及自然的實踐的區(qū)別，我將在以后撰文談及�，F在我要談的是，由于時代的實踐方式和時代的精神發(fā)生了框架性的轉換，它也必然導致哲學框架的轉換，否則哲學就沒有資格把自己稱為時代精神的體現，為此，我們必須反思到現在為止的全部哲學。應該說，我們現在的哲學，其最大的特點是從現實性范疇框架出發(fā)的，是堅持某種統(tǒng)一性原則的哲學。現實性范疇是傳統(tǒng)哲學的總的繁榮之根，只要改造型的實踐活動仍是人類的主要實踐活動，現實性范疇就理所當然地會占據主導地位。所以，從邏輯上說，要真正使我們的思維和行為立足于創(chuàng)新，使創(chuàng)新成為整個民族和人類的精神和靈魂，就必須對傳統(tǒng)哲學長期堅持的現實性這一總體框架進行否定。毫無疑問，這一過程是漫長的，但是現在情況發(fā)生了根本性的變化，我們的時代正進入一個虛擬的數字化時代，而虛擬這一全新的概念則打破了以往現實性哲學一統(tǒng)天下的局面。現在我們至少可以說，從現實性哲學進入到虛擬性哲學，這將是未來哲學框架的重大轉換，這一轉換將大大地開拓我們的哲學視野，改變我們的思維方式、行為方式和生存方式，使我們進入到一個新的哲學平臺上。

    張世英：你在這里明確地提出哲學創(chuàng)新的關鍵在于突破傳統(tǒng)的現實性哲學框架，重新審視現實性范疇，我非常贊成。這不只是一個重要的學術理論問題，也是一個十分迫切的現實問題。要把這個題目說清楚并不容易，但我們必須把問題提出來，希望能夠引發(fā)讀者進一步思考的興趣。

    我過去長期從事西方傳統(tǒng)哲學的研究，近二十年來轉向研究西方現當代哲學。應該說，西方現當代哲學給了我很大的啟發(fā)，使我從西方舊形而上學的窠臼中跳了出來。在拙著《進入澄明境——哲學的新方向》中我指出，西方自柏拉圖以后，特別是自笛卡爾到黑格爾的傳統(tǒng)哲學，總是把真理歸結為“在場”（“出場”presence），或歸結為變動不居的在場——感性直觀，或歸結為恒常的在場——邏輯概念，認為凡不符合邏輯概念的東西或不可能出現在感性直觀中的東西，就是不真的。這就是所謂的現實性�，F實者，在場、出場之謂也，根本不可能出場的東西就是不現實的東西，就是不真的。這種真理觀移植到中國來，于是像李白的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和杜甫的“晨鐘云外濕”就都被看做是不現實的，因而是不真的東西。因為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不可能在感性直觀中出場，聲中聞濕不可能在概念中出場。這種真理觀的維護者也許會辯解說，我們的觀點并不這么簡單。我們也承認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是有意義的，只因為它反映了現實的愁緒；“晨鐘云外濕”也是有意義的，只因為它反映了“雨濕”的現實情景，所以，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和“晨鐘云外濕”都是現實的反映。顯然，這種辯護的核心仍然是：一切表述的意義或真理，歸根結底在于反映現實，在于“出場”，不可能出場的東西之本身是不真的。在這種真理觀的維護者心目中，任何思想文化現象，藝術、宗教、神話、語言、科學等，只要能道出它反映了什么樣的現實，那就算是做了最終的、令人信服的解釋。

    陳志良：您所說的西方傳統(tǒng)哲學或“在場”哲學，也就是我剛才所說的現實性哲學，長期以來也是我國哲學界廣為倡導和流行的模式。我想如果以現行的哲學教科書體系為范本加以分析，我們對其局限性可以看得更清楚些。傳統(tǒng)哲學與現實性范疇是緊密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�，F實性范疇是兩千多年傳統(tǒng)哲學的根底、基礎和靈魂。傳統(tǒng)哲學是從多種角度來確認現實性的地位的：從總體哲學框架的角度看，現實性表達為“有”、“存在”，與此相對應，思維是與現實性相對立的，是對現實的反映，世界劃分為存在與思維或者物質與意識兩大部分，這一框架被概括為哲學的基本問題。從發(fā)展的角度看，現實性是一切可能性的依據，換言之，可能性是現實性所賦予的，可能性是現實性的可能性，是現實性所提供的可能性空間中的可能性，正因為如此，從現實性向可能性的發(fā)展中又推導出因果性、必然性、合理性、規(guī)律性等范疇，所有這一切都是現實性范疇合乎邏輯的自身展開，人的作用只是在現實性所提供的多種可能性中選擇一種可能性而已。從認識的角度來說，因為現實是一切的出發(fā)點，所以感性直觀是全部認識的起點，邏輯是對感性直觀的抽象和綜合，邏輯的必然性、合理性在于與存在的同一性，認識早就包含在現實性之中，人只不過用人的形式將其發(fā)現并表達出來而已。從真理論的角度來說，邏輯只有合乎現實才是真理。

    應該說，傳統(tǒng)哲學是內在統(tǒng)一的，它形成了一個哲學框架系統(tǒng)，我們可以這樣來表述這一系統(tǒng)：現實性是人的思維和行為的出發(fā)點，人的認識從感性直觀上升到理性，而邏輯或思維的真理性只是在于合乎現實。或者說，世界是物質的，物質是運動變化的，運動變化是有規(guī)律的，只有正確反映世界才能認識世界的規(guī)律性，才能正確改造世界。這便是傳統(tǒng)哲學的總體框架。由此我們不難發(fā)現，如同一棵樹的全部因素在其種子中一樣，現實性范疇包含了一切爾后的哲學范疇，，或者說所有的哲學范疇都是現實性范疇的自身展開。現實性是傳統(tǒng)哲學的基礎，是人的思維與行為統(tǒng)一性的基礎。離開了現實性，傳統(tǒng)哲學的大廈也就解體了。（原載《中國人民大學學報》2001年3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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