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西醫(yī)歷史_[轉帖]晚清西醫(yī)在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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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清西醫(yī)在中國
南方周末 2004-03-18
□何小蓮(上海)
晚清官員請傳教醫(yī)師看病,在當時是公開的秘密。林則徐就曾請西醫(yī)治療過
疝氣。清人筆記記載,林則徐臨終大呼“星斗南”三字而卒。今人考證,“星斗
南”正是閩語“新豆欄”,傳教士在廣州的醫(yī)局所在地。西醫(yī)的震撼力,由此可
見一斑。
一段重要的歷史細節(jié)
1842年簽訂的《南京條約》,對傳教事宜只字未提。1844年7月3日簽訂的
《中美望廈條約》,,寫進了與傳教有關的內容。其中寫道:“合眾國民人在五港
口貿易,或久居,或暫住,均準其租賃民房,或租地自行建樓,并設立醫(yī)館、禮
拜堂及殯葬之處”!岸Y拜堂”三字,意味著美國傳教士獲得了在通商口岸進行
宗教活動的自由。這是近代不平等條約中第一次出現的與傳教有關的條款。對于
這一內容的加入,參加條約談判的美國傳教士伯駕,事后在耶魯大學神學院的一
次講演中,透露了其中的細節(jié)。伯駕說,中美代表在望廈村談判時,討論到條約
第17款,涉及在通商口岸的商務和住宅、墓地及醫(yī)院的租地問題,參加談判的中
方隨員潘仕成建議加進“禮拜堂”這一補充性條款。這是在伯駕看來最為重要的
條款。
潘仕成為什么要提議加進這一條款呢?潘仕成原本為十三行商人,因其
“與米利堅商人頗多熟悉,亦素為該國夷人所敬重”,因而被耆英調至衙署專理
夷務。潘仕成父母曾是伯駕的病人,對伯駕有感激之情。潘仕成對西方人的風俗
人情有較多的了解,認為中國人不可能以自己的禮俗習慣來改變西方人的傳統(tǒng),
他因此提議加進這一內容。
潘仕成是小小的隨員,他的提議固然有影響,但關鍵性人物是兩廣總督耆英,
他為什么會接受這一條款呢?原來,耆英也是伯駕的病人。據記載,耆英因患皮
膚病,曾通過馬儒翰請伯駕幫助醫(yī)療,后又派隨從向伯駕講述病情。伯駕精心為
他配好藥方,使他病情明顯好轉。耆英多次在公眾場合贊美醫(yī)藥傳教,并手書條
幅“妙手回春,壽世濟人”,贈給伯駕。
看來,有關內容的加入,與參加談判的中方代表對西醫(yī)的情感有關。
其實,請伯駕看病的不只耆英,兩廣總督、廣東巡撫衙門的大小官員,直接
請伯駕治病的人為數不少,清政府官員請傳教醫(yī)師看病在當時不過是一個公開的
秘密。此前,欽差大臣林則徐就曾請伯駕看病。當時,林則徐托人與伯駕聯(lián)系兩
件事,一是討教西國有無戒鴉片的特效藥,二是問伯駕如何治療疝氣病。前者為
公,后者為私。伯駕回答,治鴉片癮無特效藥,治疝氣病有辦法,但要病人親自
來。林沒有去,但他派了個替身,取回了幾只疝氣袋,用了以后,病情明顯好轉。
于是,林則徐成了伯駕醫(yī)務檔案中的第6565號病人。林則徐的病歷是這樣寫的:
“從醫(yī)學上說,我們對此病沒有什么興趣,事實上也未見其人。但這樣一位著名
人物,他的所作所為是導致中英兩大國間破裂的原因!笔潞螅峙扇私o伯駕送
去水果以示謝意。1850年,林則徐再度受命為欽差大臣,馳赴廣西督理軍務,鎮(zhèn)
壓“拜上帝會”,但在途中病死,清人筆記稱其死前大呼“星斗南”三字而卒。
朱維錚先生認為,“星斗南”三字正是閩語“新豆欄”,是伯駕在廣州的醫(yī)局所
在地。由此可見,西醫(yī)的震撼,已經留在林則徐的思想深處。(朱維錚主編:
《基督教與近代文化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)
一所特別的學校
天津醫(yī)學堂是晚清第一所官辦西醫(yī)學堂。此校的創(chuàng)立,與李鴻章對西醫(yī)的服
膺有直接關系。還在1880年,北洋大臣、直隸總督李鴻章的妻子生病,請中醫(yī)久
治無效,不得已請當時在天津的英國倫敦會傳教醫(yī)師馬根濟(Mackenzie,John
Kenneth,?-1888)治療,很快痊愈。李鴻章大為感激,資助馬根濟在天津
開了一所小型醫(yī)院,英文名字叫總督醫(yī)院(Viceroy’s Hospital)。一年以后,
馬根濟提出利用從美國撤回來的留學生,辦一所醫(yī)校,培養(yǎng)醫(yī)生,以供清朝海陸
軍使用。李鴻章徇其請。1881年12月15日,這所英文名稱為“總督醫(yī)院附屬醫(yī)學
!钡尼t(yī)學堂正式開學。學校的教習由馬根濟和北洋海軍中的外科醫(yī)生擔任,臨
床教學就在醫(yī)院進行。學校經費由李鴻章從海防軍費中開支。這所學校,就是天
津醫(yī)學堂的前身。這家醫(yī)院和附屬學?偣不ㄈデ逭嗌俳涃M,我們現在缺少
資料可查。但是,1890年李提摩太在上海傳教士大會上發(fā)表題為“基督教差會與
中國政府的關系”的演講時曾指出,在天津,李鴻章每月?lián)艹鰯蛋賰砂足y支持傳
教士的醫(yī)療診所,可見是個不小的數目?偠结t(yī)院、總督醫(yī)院附屬醫(yī)學校,這些
特別的名稱,表示出李鴻章與他們的特別關系。行事謹慎的李鴻章,如果對西醫(yī)
沒有特別的認可,是不會有此特別之舉的。
西醫(yī)的震撼,使得李鴻章成為晚清發(fā)展軍隊西醫(yī)的倡導人。他在奏請創(chuàng)辦天
津醫(yī)學堂時說:
西洋各國行軍以醫(yī)官為最要,而救治傷科直起沈痼,西醫(yī)尤獨擅專長,其學
以考求經絡辨別藥性為始基,以察臟腑之運行,練臨癥之理法為進步,其究以洞
內科之精微,平諸家之同異為極功,非專門名家歷經考試,該國家未能給憑診治。
(《李文忠公全書》,奏稿七十八,第31-32頁)
對西醫(yī)特點概括之允當,評價之崇高,晚清高官中無出其右。
一座奇特的墓碑
1896年,漢口外人墳場里,一個叫馬尚德的外國傳教醫(yī)師墓前,立著一塊奇
特的石碑,上面寫著:
馬先生為愛中國百姓朝夜奔馳,可惜善士早亡。上帝之旨也。馬先生為我治
病,不惜勞苦,因此痛之。主碑人譚撫臺之側室魏寶珍。
譚撫臺即湖北巡撫譚繼洵,譚嗣同的父親。魏寶珍是譚繼洵四位側室中最年
輕的一位,立碑時35歲。馬尚德為魏寶珍治的是什么病,于史無征,不得而知。
但是,在那個既嚴男女之別、更嚴夷夏之辨的時代,讓一位撫臺大人年輕側室為
一名男性外國傳教醫(yī)生立碑,如果不是救命之恩、動感五內,是很難想象的。
馬尚德曾分別為譚繼洵一名李姓近親的妻子、譚繼洵的孫媳龍氏做過乳房切
除手術,向譚繼洵的孫子譚傳贊提供過戒除鴉片的方子。1895年,譚繼洵與馬尚
德見面,以后,譚家有人生病就把馬請來,馬因此被稱為譚家“家庭醫(yī)生”。
這位馬尚德,自1891年來華以后,一直在華中地區(qū)行醫(yī),曾經為張之洞的洋
務得力助手蔡錫勇的妻子看病,并經蔡引薦為張之洞看病。張之洞問了他不少有
關醫(yī)藥病理的難題,服了他提供的西藥,病情有所好轉。馬尚德也經常為張之洞
主持的湖北織布局中外員工看病。1894年1月,張之洞賞給馬尚德七百元錢作為
酬勞。不幸的是,這位令人尊敬的馬醫(yī)生,1896年在武昌救治霍亂病人時,染疾
病逝,年僅31歲。(鄺兆江:《馬尚德——譚嗣同熟識的英國傳教醫(yī)師》,載
《歷史研究》,1992.2)
晚清來華傳教醫(yī)生中,馬尚德是個寂寂無聞的小人物,但他的手術刀,切除
了夷夏之辨的屏障,劃開了男女之別的帷幕,震撼了上自達官貴人、下至平民百
姓的心靈。
晚清士紳中,對西醫(yī)始而疑、繼而試、終而服的大有人在。1877年,那位日
后參與鎮(zhèn)壓戊戌變法、權傾一時的榮祿腰部生瘤,先后請了數十名中醫(yī)診治,未
見好轉,反而日見沉重,患處腐潰方圓七八寸,洞出三十余孔,痛苦不堪。萬般
無奈,他找了時在北京的傳教醫(yī)師德貞。德貞為他做了兩次外科麻醉割除手術,
患處日見起色,兩個月便平復痊愈。榮祿大為嘆服,稱贊德貞醫(yī)術“精妙絕倫”,
并為德貞編的醫(yī)書《全體通考》作序。
加拿大華西傳道團在成都工作一年后,受到了地方官的歡迎,史蒂文森醫(yī)生
(Dr.Stevenson)在1893-1894年的報告中提到,他為成都的一位官太太治好了
病,結果受到那位官員的隆重宴請。盛京醫(yī)院的建立者傳教醫(yī)師司督閣,在為官
員及他們的親屬治病后,受到了當時奉天顯赫人物左寶貴將軍、總督趙爾巽、徐
世昌、唐紹儀及后來的軍閥張作霖的交口稱贊和有力支持。司督閣說:“我在官
界擁有一個不小的圈子,這對我的工作是個非常大的幫助,確立了我們的地位,
阻止了極為容易發(fā)生的騷亂和其他麻煩!
至于平民百姓,對西醫(yī)和傳教醫(yī)師熱烈歡迎和誠摯感激的人更是不計其數。
早在鴉片戰(zhàn)爭以前,西醫(yī)在廣州已經受到熱烈歡迎:
醫(yī)院之士民云集擠擁,老幼男女如蟻來,莫說廣東之各府廳州縣之人,就是
福建、浙江、江西、江蘇、安徽、山西各省居民求醫(yī)焉。儒農官員,各品人等,
病來痊去矣。(愛漢者等編、黃時鑒整理:《東西洋考每月統(tǒng)記傳》,405頁,
上)
到了19世紀六七十年代,在中國通商口岸,西醫(yī)已普遍被接受。時人記載:
自中國通商以后,西醫(yī)之至中國者,各口岸皆有之,……初則貧賤患病、無
力醫(yī)藥者就之,常常有效;繼則富貴患病、華醫(yī)束手者就之,往往奏功;今則無
論富貴貧賤,皆有喜西藥之簡便與西藥之奇異,而就醫(yī)館醫(yī)治者,日多一日,日
盛一日也。(《書上海虹口同仁醫(yī)館光緒三年清單后》,載《申報》1877年12月
22 日)
在清末任何一所西醫(yī)院的門口,都可見到摩肩接踵、戶限為穿的擁擠狀況:
看一看在醫(yī)院大門外,排在大街上的候診的隊伍,看一看每天清晨從四面八
方擁來的車馬轎子,看一看那些官員、侍從、馬夫、轎漢,是如何把整條街擠得
水泄不通的。人們把小孩舉過頭頂,否則小孩就會窒息、擠傷。(喬那森·斯潘
塞:《改變中國》,上海三聯(lián)書店,1990)
據統(tǒng)計,僅上海的仁濟、體仁、同仁三所教會醫(yī)院,在19世紀70年代,每年
診治病人,已多至10萬人次。嘉約翰在廣州博濟醫(yī)局,一人在40多年中,施診病
人達74萬人次,為近5萬人施行外科手術。
西醫(yī)的文化穿透力
自1807年馬禮遜來華以后,新一輪西學東漸拉開帷幕,數、理、化、天、地、
生,政治學、心理學、法學、哲學、社會學,林林總總,源源而來。但是,沒有
哪一門學科像西醫(yī)那樣,所向披靡,深入人心,從名儒顯宦,富商巨賈,到販夫
走卒,始而狐疑者或有,終而嚴拒者鮮見。
那么,西醫(yī)的影響何在?
眾所周知,異質文化相接,其表層文化如生產工具、物化技術穿透力較強,
易于傳播、滲透,深層文化如思維方式、價值觀念、心理意識穿透力較弱,難于
傳播。湯因比說過類似的意見:“在商業(yè)上輸出西方的一種新技術,這是世界上
最容易辦的事。但是讓一個西方的詩人和圣人在一個非西方的靈魂里也像在自己
靈魂里那樣燃起同樣的精神上的火焰,卻不知要困難多少倍”。(湯因比:《歷
史研究》,節(jié)錄本,上卷,第50頁)醫(yī)學則是這么一門特殊的學科,它既有工具
性淺層文化特點,也包含著思維方式、價值觀念等深層文化特點。誠如熊月之先
生所說,“西醫(yī)最得西方古典科學重具體、講實證的精神,中醫(yī)最得中國傳統(tǒng)文
化重整體、講聯(lián)系的神韻。如果在各種學科中,舉出最能體現中西文化特征的一
種,我認為醫(yī)學最為合適”。(《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,
1994)西醫(yī)(尤其是外科手術)通過工具性特點,收手到病除之療效,再通過思
維方式、價值觀念、倫理道德方面,展示西方文化精妙之處,由治病而攻心。任
何一個有思維能力的人,只要他思之再思之,就會在一把小小的手術刀背后,看
到奇妙無比的科學體系。
上引李鴻章的話,已可說明這一問題?涤袨榈男穆窔v程,也可以視為一個
例證。
康有為之所以成為學習西方的代表人物,有多種原因,其中有一條較少為人
們道及,即其治病經驗。1885年春,康氏患病,頭部暴痛如裂,自云“群醫(yī)束手
無法,惟裹頭行吟于室外,數月不出”。他只好“檢視書籍,從容待死”。一個
偶然的機會,“得西醫(yī)書讀之”,買了西藥,依方試服,竟?jié)u漸痊愈。(樓宇烈
整理:《康南海自編年譜》,中華書局,1992)康氏由試用西藥而病痛痊愈,促
使他較早地體會到科學方法與西方近代思想間的深層聯(lián)系,并進而對中國傳統(tǒng)的
以 “仁”為中心的思維方式進行反思,希望建立以“智”為中心的思維方式,
這種“智”的思維方式,接近于理性思維方式。魯迅也說過,他通過翻譯的歷史
書,知道 “日本維新是大半發(fā)端于西方醫(yī)學的事實”。
西醫(yī)集技術與科學為一體,合真與善于一身。透過傳教醫(yī)師的行醫(yī),人們能
夠看到超越中醫(yī)的回春妙手,想象出高超技藝背后的玄思邃理,感受到濟世救人
的慈悲心懷。雖然,來華傳教士當中,逞兇作惡者有之,為虎作倀者有之,但傳
教醫(yī)師普遍受到人們的好評。這就是合治病與攻心為一體的結果,也是西醫(yī)的威
力和魅力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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